李重烨到底想要干什么,金圣圭回到家也还是没有想通。
那个人难道是觉得这些年亏欠自己太多,所以才想要靠这样的方法来弥补吗?弥补那些根本再也回不去的时光。
那些可以和同学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时光,那些可以接过女孩子情书展开一段青涩恋情的时光,那些在蝉鸣声中昏昏欲睡的时光,那些本属于金圣圭却被李重烨无情剥夺的时光。
我们因为得到而不知道该如何珍惜,有些人却因为无法得到而将那些在我们看来“无聊”“无趣”的生活幻想地无比美好。
金圣圭就是篡改记忆与想象的受害者——因为他从未得到。
别墅里亮着灯,金圣圭打开门,看到南优铉坐在客厅里在为期中考试温书,那人戴着有些可笑的老气眼镜,咬着笔头,差点没有在头上绑个“热血”的白条来告诉周围的人,期中考试已经轰轰烈烈到来。
他听到开门声,抬起头来,亮闪闪的桃花眼没有被镜片遮去分毫水色,反而有种像是小书呆子的可爱感觉。
而被定性成“离家出走”的李成烈则盘腿坐在茶几另一头,左手撑着脑袋,右手拿着本《海贼王》,吊儿郎当的样子和南优铉差了十万八千里。
“哥,你回来了啊?”李成烈看到金圣圭,立刻放下漫画书,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自家哥哥面前,熟稔地将他搂紧怀中,下巴正好垫着金圣圭的脑袋,说话的时候,像在亲吻那人犹带着香气的发丝,“我等了你好久。”
金圣圭的鼻头撞在李成烈的颈窝,对方身上暖暖的味道,驱赶了深秋的清凉。
南优铉望着在客厅上演的离散家庭重逢戏码,目光微微地晃动着,最终定格在金圣圭环住李成烈腰的白皙双手上。
“我刚回本家了。”金圣圭仰起头,蹭乱的刘海散在额前,“他说让我和你一起去上课。”
李成烈的笑容瞬间消弭于无形,他松开手,细细长长的手揉过金圣圭的头发,小鹿般清澈的眸子倒映着金圣圭有些慵懒散漫的表情:“不行。我不准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不准。”李成烈眯起眼睛,像是一只刚刚长出獠牙的小狼,他一字一句,字里行间甚至带了点强迫与霸道,“你不能来学校,知道吗,金圣圭?”
李成烈连名带姓地叫金圣圭的名字,语气中的严肃和紧绷,连南优铉也听得出来,更何况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金圣圭。
南优铉整理好书本,正想要上楼,又听到李成烈说了句“你会死的,金圣圭”,脚步一顿。
的确会死啊。被这该死的期中考试给折磨死。南优铉摘下眼镜,站在不远处的两个身影模糊之后又再度清晰。
他看到金圣圭算不上好的脸色,看到李成烈的背影,看到金圣圭笑了起来,嘴唇微微开合。
隔了一会,金圣圭低沉的声音才传到耳边。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
在两个帮派相互对峙的敏感时期,李重烨让金圣圭去学校。
比起次子李成烈,长子金圣圭的死亡消息应该会产生更大的震慑力吧?
之前金圣圭一直在李浩沅的保护下,所以并没有遇到什么大危机,要是回了学校,李浩沅自顾不暇,而李重烨也绝对不会派人手来保护他,不出意外,金圣圭大概很快就会被李成钟的手下暗杀在教室里。
但是李重烨还是这么提议了。
佯装无所谓地,像是施恩者那般的说,你去学校吧。因为对于李重烨来说,他的存在本来就是无关紧要的。
只要是为了李成烈,金圣圭这个人是死是活,都不会影响李重烨一丝一毫。
他大概不会在金圣圭的坟前献上一束花,不会为他举行风风光光的葬礼,甚至在墓碑上都不会刻下“李重烨之子”的字样。
是啊。
这才是李重烨应该有的姿势与态度。
“等你们期中考结束了,我就到你们学校去。”金圣圭的狐狸眼弯着,嘴角也弯着,但南优铉知道他不是在笑。
这样的表情,南优铉看到过很多次——金圣圭说“能不能对我笑一笑”的时候,金圣圭说“能够笑一下吗”的时候。
胃开始一阵阵抽疼,南优铉想要抱一下金圣圭,至少让他不要露出这种会让人心疼的表情就好,至少让他知道还有人在乎他。
但是这个动作,李成烈此时此刻却代替他做了。
“圭哥,求你别任性了。”
“你快点回家吧。”金圣圭的红发在李成烈的肩膀上露出一小撮来,“最近我们和李成钟那边的关系有些紧张。狗急跳墙,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。你如果有什么意外,爸爸会很难过的。”
“哥。”
“你不是说想要我放弃继承人的位置吗?很快,你就可以成为金家唯一的继承人了。”金圣圭的视线转向双手捧着书本的南优铉,他的笑容像是尖锐的冰凌遇上一杯热热的温开水,刺人的棱角缓缓融化,“我一直都是一个人,不管在哪里,都会过得很好。”
所以啊,人生不就是来了又走了吗?
而这样的人生,他已经厌倦透了。
“他让你去死,你就心甘情愿地去死吗?”李成烈的表情再也不是金圣圭所熟悉的任何一种,曾经比他矮一截的弟弟可以在某个不注意的瞬间长得比金圣圭还高,当年在印象中幼稚可笑的弟弟同样也会变成另外一种模样。
李成烈的眼中含着淡淡的讥嘲与冷漠:“你就这么想当他的好儿子?”
怎么变成这回事了?
“恩。是啊。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取悦他。”金圣圭捏起李成烈的侧脸,微微用力往外拉扯,他阴森到可怕的表情终于被成功破坏,“你这混小子,快给我回家去。知道吗!”
李成烈龇牙咧嘴地喊着疼,等到金圣圭松手,可怜兮兮地揉着发红的脸颊,小鹿般的眼睛澄澈无暇:“我现在就回家,但你要答应我,不能去学校,知道吗?”
刚才李成烈的模样,只是他的一时错觉吧?
金圣圭点点头:“你出去之后,大概门口就会有车子停着。”
“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串小尾巴了。”李成烈一手捂着脸,冲金圣圭摆手,站在门口再三告诫,“你一定不能去学校知道吗?千万不能去!”
“知道了,安全回家之后记得报平安。”
“好。”
李成烈离开别墅之后,金圣圭径直走进厨房,拿了瓶矿泉水,南优铉依然站在客厅里,看着金圣圭面不改色地喝完矿泉水,有些尴尬地柱在原地,不知应该是进是退。
金圣圭拧紧瓶盖,手指上有一圈圈用力过后的白色痕迹,他挑了下眉,懒懒散散又充满微妙的压迫感:“有事?”
“刚才...成烈说的话,是真的吗?”
“什么话?”金圣圭往沙发上一坐,手捏着酸痛的脖颈,半晌没听到南优铉回答,抬头看了他一眼,栗发少年的桃花眼有些湿润,金圣圭无法从中辨明这是同情还是其他什么,有些无奈地笑了笑,“李成烈那家伙说的话,十句里九句是假的。金明洙没告诉你吗,我好歹是黑道太子爷,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别人弄死?”
“金圣圭...”南优铉的鼻头好像也湿哒哒,他的眼睛也是。
金圣圭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养过的那条小狗,湿哒哒的眼神和凉凉肉肉的鼻头,他重新站了起来:“如果是寒暄的话,到这一步就可以了。”红发男人伸手,宽大的掌心盖住南优铉的头顶,“再多,会让我误会的。”
南优铉没说话,头垂的低低的。
金圣圭慢慢收回手,垂在身侧握紧:“我上楼了,晚安。”
南优铉的双手抱着书,因此他无法像自己所期望地那样拉住金圣圭的手。
我们经常在犹豫不决的时候确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。
南优铉紧紧地抓书页,吸了吸鼻子:“金圣圭,我还没有还完你的钱,所以你不能死。”
金圣圭停下脚步,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:“好,我答应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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